越野車慢慢在帳篷前停了下來,布爾內維爾騎著馬跟在旁邊。她掛了停車擋,把車停下來,大大松了一口氣。她坐在駕駛室里,喬走向她。“戴夫呢?”他問,“他沒回來嗎?”
她把情況告訴他?!拔蚁胛易詈迷囍约洪_車來?!彼f,“我之前只開過大概三次車。我肯定把它開壞了,喬?!?/p>
他后撤幾步?!翱雌饋頉]問題。”他說,“你撞到什么了嗎?”
“什么都沒撞到。但有時候我掛不上擋,它就發(fā)出可怕的聲音?!?/p>
“它還走得動嗎?”
“哦,我想可以?!?/p>
“那就沒問題。小河怎么樣?”
“水挺深的,”她說,“都漫過駕駛室的地板了?!?/p>
他嘟囔了一聲?!摆s緊回去。希望這該死的雨快點停。”
她問:“柯蒂斯先生在這里嗎,喬?”
他點點頭?!霸趲づ窭??!?/p>
“他怎么了?”
“腿斷了,”他說,“有創(chuàng)骨折——你們把斷骨刺穿皮膚的骨折叫作有創(chuàng)骨折吧?我想他的腳踝也斷了?!?/p>
她驚訝地噘起嘴唇?!拔野涯隳莻€裝著夾板和繃帶的箱子帶來了?!?/p>
他問:“你知道怎樣處理骨折嗎?從前有沒有當過護士什么的?”
她搖搖頭?!皼]當過?!?/p>
“我看了一眼并清洗了傷口?!彼f,“我已經盡力了,但它實在是太糟糕了。我今早做了一塊長條形的夾板,把它綁在傷腿上。我們要把他送去醫(yī)院,越快越好。已經兩天了。”
他們開始撤營,把帳篷從傷員上方移開。唐第一次見到琴?!澳愫?,佩吉特小姐,”他說,“你不記得我了吧?我在威爾斯鎮(zhèn)見過你,在你抵達那天。”
她向他微笑?!澳愫芸炀蜁氐酵査规?zhèn)。我們要把你送進醫(yī)院?!?/p>
她忙活的時候,突然滿臉困惑地轉向喬?!拔覀冞@是在誰的土地上,喬?”
“米德赫斯特啊,”他說,“為什么這么問?”
她掃了一眼畜欄。“那是用來做什么的?”
“那個東西?”他說,“哦,沒什么特別用途,我們偶爾會把牛趕進去打烙印什么的。”
她沒有再說話,繼續(xù)低頭干活。她的嘴唇幾度漾起一絲微笑。他們把唐放在地上,在灌木床底下放了一條毯子,再放下越野車的車尾板。然后,他們用盡力氣,小心萬分地把他搬到床上,再把床搬到越野車的車身上。躺在車身上的男人臉色煞白,汗流如注。他把嘴唇都咬破了,但他們沒有辦法舒緩他的疼痛。
大約九點鐘,他們開車返回。喬負責開越野車,琴在后面陪伴傷員,布爾內維爾騎馬跟在車后,牽著兩匹馬。他們路過鉆頭,往前走了大約五英里,來到第一條小河的岸邊。跟琴幾小時前經過的時候相比,水位上漲了很多。
他們順利涉過了這條河,不過河水已經漫進了越野車的駕駛室,差一點就漫上車身的底板,而傷員就躺在底板上。過了河之后,他們繼續(xù)往前走。第二條河的水位更高。喬停在河邊,向琴和布爾內維爾咨詢他們之前過河的情況。琴當時經過的地方似乎比現在淺五十碼,那應該是水位比較低的地方了。喬讓布爾內維爾騎馬走進水里,聽人和馬在水里行走時發(fā)出的聲音??磥頉]什么問題,于是他把越野車開進河里。
河水很快就變深了,他加速保持前行。黃色的洪水快速旋流,水底下的河床非常崎嶇。巨大的汽車在河床的大石頭上顛簸著前進。突然間,車子重重地撞到某個東西上,發(fā)出一陣金屬的嘎吱聲,一動不動。
喬說:“天啊。”他使勁兒摁發(fā)動鍵,但引擎毫無反應。油跡開始滲上水面,順著旋流的黃色河水流走,拖出黃黑色的尾巴。他盯著這些油,大驚失色。
琴說:“怎么了,喬?”
“我把該死的機油箱撞破了?!彼喍痰卣f。
他從駕駛室上下來,在河水里小心翼翼地探路。水已經漫過他的膝蓋,差不多深及腰部了。他喊來布爾內維爾,并讓琴從卡車背后遞給他一卷繩子。越野車只離岸十碼遠。他們制作了一個串聯式的套索,把一頭套在三匹馬的前鞍上,另一頭系在越野車的后軸上。這一切都在水底下摸索著進行,兩人一邊干活一邊氣急敗壞地向對方喊話。十分鐘后,汽車已經被拉上了岸,其效率之高,令琴驚嘆不已。
她從車身上下來,走向躺在前軸下的喬。她俯下身去,和他一起查看情況,發(fā)現用生鐵制成的汽油箱被撞碎了。“情況嚴重嗎,喬?”她輕聲說。
他向她咧嘴笑道:“這下慘了。”他從破洞里把生鐵碎片掏出來,從車底下抽出身來,從駕駛室里找來啟動曲柄,小心地轉動引擎。他松了一口氣?!扒S軸承沒問題,”他說,“只是機油箱壞了?!?/p>
他手里拿著啟動曲柄,站著深思了一會兒。傾盆大雨撲在他們身上。她問道:“我們現在去哪里?”
“我能補好它,”他說,“開回家沒問題。但現在也沒油了。以河流現在的上漲速度,去把卡車叫來也沒用?!彼局^察了幾分鐘河水?!翱ㄜ嚨竭@兒的時候也過不了河?!彼詈笳f,“現在只有一個辦法。用飛機把他送走?!?/p>
周圍滿是巖石和茂密的樹林?!斑@里有給飛機降落的地方嗎?”她問。
“我知道一個可以降落的地方,”他說,“飛機需要一條五百碼長的平整跑道。”
他騎馬去南邊。琴和布爾內維爾在河邊打開帳篷,支起來遮住唐·柯蒂斯,給他擋雨。傷員一度虛弱地說:“喬·哈曼的駕駛技術真差,開著車肯定偷不到牛。不過他的偷牛技術還真不賴?!鼻傩Φ溃骸澳銈冞@對窮兇極惡的罪犯。我要跟柯蒂斯太太好好談談。”
“千萬別,”他說,“她對此一無所知?!?/p>
她說:“好好躺著,別說話。喬出去找一個能給飛機降落的地方,讓飛機來接你走。”
“希望他這次的表現比開那輛破車時好一些?!笨碌偎瓜壬f。
三刻鐘后喬回來了?!拔蚁胛覀兛梢郧謇沓鲆粭l跑道?!彼f,“離這兒只有一英里?!彼筒紶杻染S爾一起,用套索把由三匹馬組成的馬隊套在卡車的前軸上,啟程穿越樹林。琴負責控制方向盤,馬隊拉著越野車在綠樹之間迂回行進。
不久他們來到一塊空地上,那兒有一塊狹長的草地,上面稀疏地長著一些矮灌木。這塊草地超過五百碼長,但兩頭都有樹木。他們可以把它清理成一條跑道。“把這些灌木砍掉,”喬說,“再砍掉兩頭的樹。我見過他們在比這兒糟糕得多的地方降落?!?/p>
斧頭和鏟子是越野車的常規(guī)裝備。他們不缺工具,但以兩人的力氣無法完成這項體力勞動?!拔覀儽仨毎衙椎潞账固氐哪凉ざ冀衼恚彼f,“并派人去威爾斯鎮(zhèn)請求他們派一輛飛機過來?!?/p>
她說:“讓我和布爾內維爾一起騎馬回牧場住宅吧,喬。他可以把牧工都帶回來,我繼續(xù)騎馬去威爾斯鎮(zhèn)。”
他盯著她:“你騎不了那么遠?!?/p>
“有多遠?”
“從這兒到威爾斯鎮(zhèn)有四十英里。”
“至少我可以騎回米德赫斯特?!彼f,“如果我到時騎不動了,就派月光捎一張便條給海恩斯中士。我們最好找中士,是不是?”
“沒錯。這樣的話,你就不必自己一個人騎馬上路了。如果你要繼續(xù)從米德赫斯特騎到威爾斯鎮(zhèn),一定要帶上月光或者其他牧工。我不允許你自己一個人騎馬過河?!?/p>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皼]問題,喬。我會帶人和我一起去?!彼D了頓,“我可以從威爾斯鎮(zhèn)發(fā)送廣播消息,”她說,“那樣就可以從溫德米爾找人來幫你了,是不是?”
“沒錯?!彼f,“要是米德赫斯特有無線電收發(fā)機就好多了?!彼D了頓,“他們肯定想知道一件事情,”他說,“就是這個地方的準確位置。我們距離新鉆頭大約六英里,西—南—西方向。記住了嗎?”
“記住了,喬,”她說,“距離新鉆頭大約六英里,西—南—西方向?!彼D了頓,“你接下來打算怎么做?”她問。
“我會在這兒扎營?!彼h(huán)視四周,“搭起帳篷來擋住越野車的車身,”他說,“在找到擔架之前,盡量不要再次移動他。搭好帳篷后,我就開始砍樹,給飛機開道。”
“你的后背行嗎?”她問。
“沒問題。”
她想象雙手揮舞斧子砍樹的動作?!澳阒翱尺^樹嗎,喬?”
“沒有,但沒問題的。”
她說:“如果你要砍樹,我就要收回我的話。我要自己騎馬去威爾斯鎮(zhèn),讓月光和其他牧工一起來這里幫你?!?/p>
“你別這樣,”他說,“你一個人過河不安全?!?/p>
“你揮斧頭砍樹也不安全?!彼f,“如果你在這里把后背弄壞了,對誰都沒有好處,喬?!彼职咽址旁谒氖直凵希拔覀兌家碇且稽c,”她說,“你那點活兒,土著們來了以后一個小時就干完了。沒必要冒險,喬?!?/p>
他向她微笑。“好吧。但你不能自己一個人騎馬。”
“我保證不?!彼f。
大約十點半的時候,他們扶她騎上喬的馬羅賓。羅賓的個頭比她之前騎過的馬都要大得多,她非常害怕它。跨上羅賓并不比跨上其他馬困難多少。喬的馬鞍比她之前所用的休閑馬鞍大得多,又軟又破,因為長期使用而變得柔順服帖,但仍然很好用,維護得也很好。他們替她調整好馬鐙后,她發(fā)現坐在上面非常舒服。
她和布爾內維爾一起出發(fā),小跑著穿過樹叢。一個艱苦卓絕的壯舉就這樣開始了。此后許多年里,她每次想起此事都心有余悸。羅賓脾氣溫順,反應迅速,精力充沛,小跑起來的時候,步履矯健從容。不過,不能否認的是,此前她只騎過六次馬,每次不超過一個半小時。
他們來到河邊時雨停了。他們涉過翻騰不已的黃色河水,布爾內維爾從旁保護。過河后,他們繼續(xù)前行,一會兒慢走,一會兒小跑。一個小時后,他們來到第二條河的岸邊。這條河很寬,布爾內維爾幫助她把腳從馬鐙里抽出來,作好抓住鬃毛游泳過河的準備。但實際上并不需要游泳,他們從容不迫地過了河。再也沒有小河阻礙余下的行程了。
“這兩條河太深了,越野車肯定開不過去?!彼f。
“是的,小姐。它太深了,現在?!?/p>
他們和米德赫斯特之間已經沒有河流的阻隔了。雨又開始下,雨水混進涌流而出的汗水,使她渾身濕透。她的臀部和大腿不斷和馬鞍摩擦,很快開始蹭傷,她感到越來越痛苦,但一籌莫展。她拍過胸脯保證自己會騎馬的,所以必須咬牙堅持。
她發(fā)現,當道路通暢時,她能騎得比布爾內維爾還要快。她騎乘的馬精神充足,也更加強壯,而他的馬已經跟著越野車跑了一程,疲憊不堪。在羅賓可以小跑前進的時候,她不得不頻頻放慢速度,邊走邊等他。這有助于緩解她的疲勞。
他們大約兩點半回到米德赫斯特的牧場住宅。她口渴難耐,疲勞不堪。月光和另外幾個牧工跑出來,拿過她的韁繩,幫助她下馬。她的腿伸展不開了,無法自己從馬鐙上下來。她說:“布爾內維爾,請讓月光備好鞍,準備和我一起去威爾斯鎮(zhèn)。我喝完茶和吃完東西就出發(fā)。你帶上全部牧工回去找哈曼先生,好嗎?”
他說:“好的,小姐?!彼腿灰庾R到,如果連她都覺得勞累不堪,那他肯定已經精疲力竭。他一直坐在馬鞍上,馬不停蹄地趕了二十四小時的路。她看著那張皺紋密布的黑臉,說:“布爾內維爾,你能行嗎?累壞了吧?”
他露齒而笑?!拔也焕?,小姐。吃完東西后和牧工們一起回去哈曼先生那里?!彼呑唛_邊喊道:“棕欖,棕欖。你去廚房,給小姐泡茶和做飯。你去廚房,快?!?/p>
她疲倦地癱坐在門廊的椅子上,棕欖很快就給她端來了一壺茶和一塊蓋著兩個雞蛋的牛排。那塊牛排簡直無從下口。她吃了雞蛋,在牛排邊上啃了一口,喝下去六大杯茶。她不敢換衣服或者檢查疼痛的地方,因為她知道,一旦開始做那種事情,就會徹底打消繼續(xù)上路的念頭。吃完東西后,她把月光喚來,下去院子里。那些深色皮膚的牧工正在那里給自己的馬備鞍,在雨中扎好包裹,綁在馱馬背上。他們扶她上馬,她再次啟程,在月光的陪伴下朝威爾斯鎮(zhèn)前進。
短暫的休息使她渾身僵硬,她鼓起所有的勇氣才敢面對前頭的二十英里。她身上每一塊肌肉都拉傷了,疼痛不已。她幾乎無法靠自己的雙腿穩(wěn)坐在馬鞍上,但位于大腿上下方的角狀物開始起作用,把她牢牢地固定住。
他們涉過現在對于汽車而言太深的小河,繼續(xù)前行。他們沿著車道騎行,一路通暢。她現在成為落后的一方,因為月光的馬很精神,而羅賓已經累了。最后十英里,她眼冒金星,騎著羅賓疲倦地慢走或者小跑。最后五英里,皮膚棕黑的牧工緊挨著她前進,好讓自己能在她掉下來的時候接住她。但她挺住了。大約七點鐘,她騎著馬踏進了夜色茫茫的威爾斯鎮(zhèn)。那時的她,是一個疲勞困頓的姑娘,騎著一匹同樣疲勞困頓的馬,旁邊跟著一個棕色皮膚的牧工。她騎過旅館和滲著彩光的冰室,來到海恩斯中士的警察局和住所外面,在一個小攤前停下。她已經連續(xù)在馬背上度過了大約八個小時。
月光下了馬,抓住羅賓的頭。她鼓起最后一絲力量,抬起右腳,跨過馬鞍,滑到地上。剛下馬的時候,她連站都站不穩(wěn),只好扶著羅賓的馬鞍。海恩斯中士已經出來了。
“你怎么來了,佩吉特小姐?”他拖著慢悠悠的昆士蘭腔調說,“從哪兒來的?”
“從喬·哈曼那兒。”她說,“他在米德赫斯特的北部邊界找到唐·柯蒂斯了,唐斷了一條腿。中士,請告訴月光怎樣處置這兩匹馬,然后扶我進去詳細說。”
他讓月光把馬牽進警察局的畜欄,晚上和負責跟蹤腳印的警察一起住在宿舍里,然后轉向琴。“進屋吧。”他說,“這兒,扶著我的手臂。你騎了多遠?”
“四十英里?!彼f。終于走完了這么長的路,盡管累得虛脫,她還是感到一絲自豪。“喬·哈曼留下來陪伴柯蒂斯先生。米德赫斯特的其他牧工都去那里了,他們要清理出一條跑道來。喬說只能用飛機把他接走。越野車過不了河?!?/p>
他扶她在安有防蚊網的門廊上坐下,海恩斯太太端來一杯茶。他掃了一眼掛鐘,不緊不慢地坐下來聽她講。他錯過了凱恩斯救護站七點鐘的值班守聽時間,現在必須要等三刻鐘才能采取下一步行動?!熬嚯x新鉆頭大約六英里,西—南—西方向?!彼伎贾f,“我知道了,那附近有一塊開闊的空地。我一會兒在廣播上發(fā)送消息,吩咐飛機明早出發(fā)?!?/p>
“喬在想,如果你在廣播上發(fā)送消息,是否可以請一些溫德米爾的牧工過去幫他清理跑道?”她說,“讓他們去幫他砍樹。我不許他親自上陣,因為他后背有傷?!?/p>
他點點頭?!拔視瑫r通知溫德米爾?!比缓笏f,“我從不知道你是個騎手,佩吉特小姐。”
“我不是的,”她說,“我之前只騎過六次馬?!?/p>
他微微一笑,然后說:“哦,老天,你覺得疼嗎?”
她疲憊地站起身來。“我要回家睡覺?!彼鲋伪痴f,“如果我繼續(xù)留在這里,這雙腿就該殘廢了?!?/p>
“坐著別動,”他說,“我去開越野車把你送到醫(yī)院?!?/p>
“我不想去醫(yī)院。”
“我不管你想不想去,”他說,“但你必須去。你最好在那兒過夜,道格拉斯護士會把你照顧得好好的?!?/p>
半個小時后,她被清洗得干干凈凈,乖乖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涂滿了青霉素藥膏,感覺自己像個幼童。海恩斯中士回到辦公室,在無線電收發(fā)機前坐下來。
“第八區(qū)查理女王,第八區(qū)查理女王,”他說,“這是第八區(qū)愛麥克呼叫第八區(qū)查理女王。第八區(qū)查理女王,如果你聽到第八區(qū)愛麥克的呼叫,請回話。報文完,請回復!”
他轉動旋鈕,機器上方的揚聲器傳來一個姑娘的聲音:“第八區(qū)愛麥克,這是第八區(qū)查理女王,我能聽見你說話,音量為三。請告訴我你的消息。完畢?!?/p>
他說:“第八區(qū)查理女王,我們發(fā)現唐·柯蒂斯了。喬·哈曼在米德赫斯特北部邊界找到了他。他的傷情是有創(chuàng)骨折,左腿,兩天半,很可能左腳踝也骨折了。扎營地點距離哈曼的新鉆頭大約六英里,西—南—西方向。收信悉否?完畢。”
揚聲器里的女聲說:“哦——我真是太高興了,我們這邊都擔心死了。收信悉,但我會重復一遍?!彼貜土艘槐椤!皥笪耐?,請回復!”
他說:“好的,杰姬?,F在請向巴爾內斯先生轉達一條信息。內容是:請求救護飛機從威爾斯鎮(zhèn)盡快準備叢林降落。請復述一遍。完畢?!?/p>
她向他復述了一遍。
“好的,杰姬,”他說,“現在請?zhí)嫖液艚袦氐旅谞?,我要跟他們說話。完畢?!?/p>
她說:“第八區(qū)能人喬治,第八區(qū)能人喬治,第八區(qū)查理女王呼叫第八區(qū)能人喬治。如果你能聽見我的呼叫,第八區(qū)能人喬治,請回話。報文完,請回復!”
從三十個牧場住宅的三十個揚聲器中傳出一個戰(zhàn)栗的女聲。“第八區(qū)查理女王,這是第八區(qū)能人喬治。我都聽到了,杰姬。上帝回答祈禱者的方式真是奇妙啊!哦,我的天啊,我高興得不知道說什么好。我確定我們今晚都應該下跪,感謝上帝的仁慈。我確定我們都應該那樣做。哦——完畢?!?/p>
培根小姐轉動她的旋鈕?!拔掖_定大家今晚都會感謝上帝,海倫?,F在海恩斯中士正等著跟你說話呢。請注意守聽,把開關旋到‘接收’上,海倫。第八區(qū)愛麥克,請回話,完畢?!?/p>
在威爾斯鎮(zhèn),海恩斯中士說:“第八區(qū)愛麥克呼叫第八區(qū)能人喬治??碌偎固?,你已經聽說了喬·哈曼目前在米德赫斯特北部邊界陪伴你丈夫。他必須清理出一條能讓救護飛機降落的跑道,并已經命令米德赫斯特的全體牧工都去幫忙。你能把目前留在溫德米爾的所有人員派去幫忙嗎?我會把位置告訴你,請用鉛筆和紙記下來。”他頓了頓,“跑道距離他的新鉆頭六英里,西—南—西方向。距離他的新鉆頭六英里,西—南—西方向。我希望你能派目前留在溫德米爾的所有人員去幫助他,并把該信息傳達給鄧肯警員,如果他在你身邊??碌偎固瘴南し??完畢?!?/p>
那個震顫著的聲音說:“收文悉,中士。距離喬的新鉆頭六英里,西—南—西方向。我寫下來了。埃迪·佩吉在這里,我想菲爾·鄧肯今晚就能回來。我會把所有的人都派去那兒。上帝能給予我們的幫助實在是太神奇了。每當我想到上帝對我們這些受苦受難的罪人是多么仁慈,我就會雙膝跪地并哭泣?!彼D了頓,然后說,“哦,我又忘了。完畢?!?/p>
他轉動旋鈕,說:“你要感謝的不僅僅是上帝,柯蒂斯太太?!彼浅G宄车貐^(qū)方圓十萬英尺以內的幾乎所有家庭主婦都在收聽廣播,而且他也相信好人應該有好報?!芭寮匦〗泸T馬趕了四十英里路,從米德赫斯特北部邊界趕到威爾斯鎮(zhèn),帶來了唐的消息。你認識琴·佩吉特嗎?她就是那個開辦了工廠和冰室的英國姑娘。我們聽說唐失蹤的那天,她正好在米德赫斯特,她騎了四十英里來告訴我跑道的位置。她之前只騎過六次馬,可憐的姑娘渾身疼得連站都站不起來。道格拉斯護士正在醫(yī)院照顧她,讓她安心休息。她過幾天就會好起來。完畢?!?/p>
她說:“哦,老天。我不知道說什么來感謝她。請向她轉達我最深的愛,希望她盡快康復?!彼D了頓,然后說,“她開的那間冰室讓我很糾結。在威爾斯鎮(zhèn)開一個那樣的店鋪似乎不太合適,而且它連周日和圣誕節(jié)都開門,從不消停。我在《圣經》里找不到任何支持或者反對它的內容,但我一直深感困惑。不過,現在那似乎也是上帝的安排,就像其他一切一樣。我真的覺得那間冰室很棒。完畢?!?/p>
“沒錯?!焙6魉怪惺繎B(tài)度曖昧地說。他自己也一直對于冰室的關門時間心存疑慮,并曾寫信到總部請求指導。他已經很久沒有萌生勒令一間店鋪關門停業(yè)的想法了?!拔椰F在必須結束通話,柯蒂斯太太。第八區(qū)查理女王,這是第八區(qū)愛麥克。我的事情已經處理完畢,你今晚不必再值班了,杰姬。請你從明天七點開始保持日間守聽。收文悉否?完畢?!?/p>
培根小姐說:“收文悉,中士。我會告訴巴爾內斯先生。如果你沒別的事情要跟我說,我就結束廣播。完畢。”
“沒有了,杰姬。晚安。通話結束?!?/p>
“晚安,中士。通話結束?!?/p>
培根小姐滿心感激地關掉了她的機器。凱恩斯救護中心并沒有要求員工保持二十四小時守聽,但現在情況如此緊急,人人都應該盡己所能伸出援手。她前一天就從早晨八點守聽到午夜,今天早上又從八點守聽到現在。巴爾內斯先生昨晚守夜,并已經準備好今晚再守一夜。她懊惱地想,她錯過了亨弗萊·鮑嘉和勞倫·巴考爾,電影已經演了一半了。不過明天晚上還有一場,如果這件事情到那時已經了結,她還能幸運地趕上。她去打電話給巴爾內斯先生。
巴爾內斯先生打電話給澳洲國家航空公司的斯邁思先生,斯邁思先生打電話給他的預備飛行員吉米·科普??破障壬f:“見鬼,希望明早的天氣變得好一些,今天飛機絕對飛不過阿瑟頓高原。我看最好六點出發(fā),我會準時抵達飛機庫?!?/p>
他第二天一大早抵達機場的時候,老飛龍?zhí)柕膬蓚€引擎都已經開動了。它無疑是內地有史以來制作最精良的急救飛機。此時細雨瀟瀟,云層低壓,大約五百英尺高,把機場后面的大山遮蓋得嚴嚴實實。威爾斯鎮(zhèn)大約距離喬所在地點西—北—西方向四百英里。這次飛行的頭七十英里要飛越阿瑟頓高原,那里的山脈高達三千五百英尺。沒有廣播導航的幫助,他將不得不一直用肉眼探路,盡他所能在云層和樹頂之間勉強飛行。
他向機場的控制官員說了幾句晦氣話,便沿跑道起飛。同去的還有一個救護員。一飛上天,他就發(fā)現情況糟糕透頂。他在三百英尺的高度飛行,沿著貝倫河北上,向著大山飛去,希望能在低云中找到一個缺口,使他可以在庫蘭達峽谷內爬升,飛越阿瑟頓高原。灰色的蒸汽緊緊包圍著他,機翼擦過覆滿森林的峽谷邊緣。前面沒有任何缺口的跡象,他向右舷方向側移,在峽谷里勉強拐了一個很危險的彎,最近的時候離峽谷的峭壁只有一百英尺。他隨后飛回海邊,抬起麥克風說:“凱恩斯發(fā)射塔,這是勝利者超能麥克面包師。我無法從庫蘭達飛往目的地。我將往北飛往海邊的庫克鎮(zhèn),嘗試從那兒飛往目的地。請告訴庫克鎮(zhèn),我將在大約一個小時之后在那兒降落,并需要加二十加侖的七十三號汽油?!?/p>
他往北飛過昆士蘭的熱帶海岸,飛行高度大約為三百英尺,一個小時后飛抵庫克鎮(zhèn)。庫克鎮(zhèn)很小,人口大約三百,但他抵達時,小鎮(zhèn)籠罩在烏云中,雨橫風狂。他在機場降落并加了油。“我要嘗試從這兒飛去威爾斯鎮(zhèn),”他說,“路上不會有太高的障礙。如果狀況太糟糕,我就飛回來。我會從這兒直線飛往威爾斯鎮(zhèn)。”他這么說,是為了萬一他遭遇意外,救援隊能找到他。
加完油后,他馬上啟程,依照羅盤指示方向往內陸飛去。在整個飛行過程中,他從未飛離樹頂超過兩百英尺。他勉強飛越了大分水嶺,離山頂只有五十英尺的距離,總是眼看就要回頭了,就看見前面有一個模糊的缺口,迫使他往前飛,逐漸進入北部地區(qū)。護理員坐在他身后,緊緊抓住座位,被嚇得魂飛魄散,卻什么都做不了。他們就這樣一直飛了三個小時??拷ū妓麃啚车臅r候,飛行員開始發(fā)現他認識的地標:一個河灣,一片被燒毀的樹林,一彎形似香蕉的沙荒。他飛抵威爾斯鎮(zhèn),在零零落落的房屋上空一百英尺處盤旋,通知他們自己已經抵達,然后在機場降落。他滑行至等候他的卡車前,精神緊張,筋疲力盡。雨仍在下。
在卡車旁邊,他、海恩斯中士、道格拉斯護士和阿爾·伯恩斯一起開了一個小會?!拔視L試把他接回來?!彼f,“如果下午情況沒有好轉,他就只能在這兒的醫(yī)院過夜。在這種天氣里我無法把他送到凱恩斯去。明兒的天氣很可能會好一些?!彼麄兘o他一幅徒手畫的鉛筆地圖,是中士給他準備的,上面標示著小河和米德赫斯特牧場住宅的位置,還有新鉆頭和跑道的大概位置。大約十一點,他再度啟程。
按照地圖,他沒費多大工夫就找到了目的地。降落地點很明顯,因為他們把一塊狹長地帶清理了出來,還把一小塊草地上的灌木都砍光了。他能看到十個人,有的在埋頭工作,有的抬起頭來望著飛機。他看見一輛越野車停在那兒,上面有一個帳篷。他在低云下盤旋,計算風險。他們清理出來的跑道即使對于一架飛龍?zhí)栵w機而言也短得可憐。然而,事態(tài)緊急,那個男人已經受傷三天了,膿毒病、壞疽或一切其他疾病都可能降臨。他咬緊牙關,將飛龍?zhí)枌逝艿?,嘗試降落。
他用盡全部勇氣,慢慢越過樹頂下降,離它們僅有五英尺,小心翼翼地調整速度。他在被砍掉的樹木上方減速,向草地俯沖,希望草地是光滑的。眼看就要成功了……不行,他絕對無法及時把飛機停住。輪子離地面不到兩英尺的時候,他加大油門,保持高度飛行了片刻,重又攀升離開。
他讓飛機在低云下盤旋,使跑道保持在視線范圍之內,然后轉向身后的護理員?!坝秀U筆和紙嗎?我說你寫?!彼肓艘粫?,“抱歉我無法降落。你們必須把跑道延長一百碼,如果可以的話一百五十碼。我下午四點再回來?!彼麄儼鸭垪l放進帶有彩色飾帶的郵袋里,從跑道上空飛過,把郵袋扔到跑道中央。
回到威爾斯鎮(zhèn)后,他向他們講述了事情經過?!八麄儠r間不夠,”中士說,“下午應該就沒問題了。”中士開車送他去旅館,阿爾·伯恩斯帶他去酒吧,但他除了檸檬水之外什么都不肯喝,因為下午還有一趟困難重重的飛行。
他在旅館吃完午飯,閑步走進冰室。他上次來威爾斯鎮(zhèn)時這間冰室還沒開張。他既興奮又好奇地東看看西瞧瞧,點了一份冰淇淋。露絲·索耶催他趕快吃掉它,因為馬上就要打烊了。他問她是不是每天下午都關門,她說她要去醫(yī)院看望佩吉特小姐。然后,順理成章地,他聽聞了她的英勇舉動。
四點鐘,他回到米德赫斯特北部邊界。雨已經停了,他能夠以八百英尺的高度接近跑道。他在上方盤旋了一會兒,仔細觀察地面情況。他們把跑道延長了許多,這次的降落很順利。飛機向下俯沖,在近端降落,在不平整的跑道上蹦蹦跳跳地落了地,顛簸著滑行,漸漸停了下來。
他熄滅引擎并爬出機艙。他們把擔架從機艙里抬出來,護理員把唐·柯蒂斯抬上擔架,在牧工的幫助下把擔架搬上機艙。飛行員點起一根煙,遞給哈曼一根。
喬問:“你在威爾斯鎮(zhèn)聽到任何關于佩吉特小姐的消息了嗎?”
飛行員說:“她在醫(yī)院里。他們說沒什么大礙,只是又累又疼。她肯定是個了不起的女孩兒。”
喬說:“太對了。如果你看見任何從醫(yī)院來的人,請幫我給佩吉特小姐捎個信兒,好嗎?請告訴她我明天下午進鎮(zhèn)。”
“我會的,”飛行員說,“我今晚會在那兒過夜?,F在去凱恩斯太晚了。我無法在這種天氣里進行夜間飛行,這架飛機不行?!?/p>
護理員和牧工已經把唐搬上了飛機??破障壬氐今{駛座上,護理員轉起螺旋槳,他們滑行回跑道的遠端。跑道很短,但他能起飛。他發(fā)動引擎,沿跑道起飛,以十五英尺的距離呼嘯著擦過遠端的樹頂。半小時后,他在威爾斯鎮(zhèn)落地,幫忙把擔架搬上卡車,卡車將唐·柯蒂斯送到醫(yī)院。
當天下午,琴·佩吉特在醫(yī)院里給露絲·索耶看她的傷口。有些地方皮都蹭掉了,傷口長達六英寸。“多么光榮的傷疤啊,”露絲說,“可惜你不能把它們露出來給別人看?!?/p>
“那是因為所有東西都太濕了?!鼻僬f,“但我想我不可能找到一條完全合身的騎馬褲。騎馬褲是專門針對牧工的皮膚而設計的?!?/p>
“換了是我,就再也不想騎馬了?!?/p>
“短期內我都無法再騎了。”琴說。
過了一會兒,露絲說:“請告訴我,琴,你認為承包商能在這里攬到工程嗎?”
琴盯著她?!白鍪裁垂こ痰某邪蹋俊?/p>
“修路之類的。建房子也行?!?/p>
“你是給愛麗絲的比利·韋克林問的嗎?”
露絲點點頭?!八o我寫信。”她淡淡地道。琴覺得,她如此描述每周三由空中列車送來的七封信,實在是太過于輕描淡寫?!八赣H是紐卡斯爾的承包商——有平路機、推土機、蒸汽挖土機和所有那一類的東西。戰(zhàn)后他讓比利在愛麗絲創(chuàng)業(yè),因為他說愛麗絲正在發(fā)展擴大,而那意味著承包商有許多工程可做。但比利說他已經受夠了愛麗絲。
“雨季一結束,他就會來威爾斯鎮(zhèn)一趟?!彼褪抡撌碌靥砩弦痪?。
“他在這里攬不到任何修路或者建房工程,”琴說,“沒人會愿意出錢。不過我知道這里有什么工程可做。喬·哈曼想在米德赫斯特修建一些小水壩。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在比利的經營范圍內。”
“我想應該是吧,”露絲慢慢地說,“反正比利干的就是這種臟活累活。旱季的時候用推土機就能修起來吧,是不是?”
“我對此一竅不通?!鼻僬f,“他能找到推土機嗎?”
“他的老爺子在紐卡斯爾有大概四十臺呢,”露絲說,“我想應該能騰出一臺來給比利吧。”
“不過只是修小型水壩?!鼻僬f。
“嗯,做什么生意都總要有個開頭嘛。我想比利也不會期望一個像悉尼海港大橋那樣的合同,這才第一年?!?/p>
琴問:“能不能用推土機挖一個坑來修游泳池呢?”
“我想可以吧。哦,我想起來了,肯定可以。我有一次和他出去約會,我們去看推土機是怎么工作的。他讓我試著開了一下,實在是好玩極了??梢韵扔猛仆翙C把土挖出來,在坑里鋪上木頭,他們把那叫作構模,然后用混凝土做池壁?!?/p>
“這些比利都能做嗎?”
“哦,比利都能做。為什么這么問呢,你想修一個游泳池嗎?”
琴盯著漆成白色的墻壁?!澳侵皇且粋€想法。就在鉆孔旁邊修一個漂亮的大泳池,池邊有跳水板和其他一切,大得足夠讓所有人都跳進去嬉戲。主街道上就水源充足。我們要先修一個木制的東西,好像是叫冷卻塔吧,讓水流進去冷卻后再流進游泳池。還要在旁邊修一個草坪,讓人們躺在上面曬日光浴。請一個老人家在門口收錢,游一次泳收一先令……”
露絲盯著她?!澳愣加媱澓昧?。你真的要這么做嗎,琴?”
“不知道。一個游泳池能增添很多歡樂,而且我相信它就像其他生意一樣能掙錢。當然了,我說的是混合游泳池。”
露絲笑道:“老古板們都會站在圍欄后面偷看的?!?/p>
“那要收他們六便士?!鼻僬f。她轉向露絲?!罢堊尡壤麥蕚浜霉こ逃媱澓凸ぞ?,”她說,“雨季結束后把價錢告訴我們。我相信整個海灣地區(qū)連一個游泳池也沒有。開一個肯定很有趣?!?/p>
“我問問他。還有別的嗎?”
琴在床上舒展身體?!耙粋€漂亮的美發(fā)沙龍兼美容院?!彼f,“我要請一個漂亮的法國黑發(fā)姑娘來打理它。這個姑娘一定要是個行家,能夠把顧客打扮得像麗塔·海華絲那么漂亮。我時不時就想起這個計劃來。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比利的經營范圍?!?/p>
“最好不是?!甭督z說。
琴第二天起床出院,一瘸一拐地走到工廠。帕克先生寄來了一封航空郵件,內容是關于他從她們那兒收到的空運皮鞋。他故作平淡地指出它們的瑕疵和毛病,提醒她們在進行批量生產時必須予以改正,這一次他們就先替她們處理好了。在信的結尾,他說他會嘗試把這批鞋賣掉。琴和阿姬·托普非常了解帕克先生,把這句話理解成對她們的表揚。
“下一批會讓他更滿意的?!卑⒓дf。然后她說:“你不在的時候,有兩個姑娘來應聘。一個是弗雷德·道森的女兒,弗雷德好像是一個叫作卡萊爾農場的牧工領班什么的。她十五歲,由母親帶著來的。她有點太年輕了,但挺有前途。還有一個十九歲的姑娘,之前在諾曼頓的商店工作。我不是很喜歡她?!?/p>
“我不想在售出第一批鞋子之前招聘新員工?!鼻僬f,“如果道森太太再來,就說我們會在雨季結束后答復她。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聘用這個小姑娘。我想我們就不聘另一個了,你說呢?”
“我想還是不要了。她看起來有點懶?!?/p>
她們就工作的細節(jié)問題談論了一個小時?!拔覀冞€沒把制服拿回來,”阿姬說,“我去找哈里森太太了,但她的背病又犯了。我們必須找另一家?guī)兔ο础!彼齻円呀浵蚬媚飩冏鞒霰WC,每周都能讓她們穿著干凈的制服干活。這些制服的清洗工作對她們來講是一個問題。
“我們需要的,”琴說,“是一臺洗衣機,自己洗制服。我們可以把它接在發(fā)電機組上……當然了,還需要熱水?!彼肓艘粫?,“要不這樣,”她說,“我們可以把它租給人們洗衣服。不過,目前還是要先找到另一個哈里森太太。”
阿姬說:“所有人都在談論你騎馬的事情,佩吉特小姐?!?/p>
“真的?”
她點點頭?!熬瓦B那個從諾曼頓來的女孩兒也聽說了?!?/p>
“她到底是從哪兒聽來的?”
“就是他們在牛場上使用的那些無線電收發(fā)機。”阿姬說,“這里的牧工告訴我,他們每天都收聽廣播——電報內容什么的他們都知道。他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在這個地區(qū),秘密都藏不住?!比缓笏f,“我今早聽見飛機起飛了。那個男人的傷勢很嚴重嗎?”
“不太好,”琴說,“護士認為那條腿應該能保住。我們真應該請個醫(yī)生過來?!?/p>
“醫(yī)生在這個地方沒什么活干。”阿姬說,“他們要把他送去哪兒?”
“凱恩斯。凱恩斯有一個很好的醫(yī)院。”她轉向門口,頓了頓,“阿姬,”她說,“你覺得在威爾斯鎮(zhèn)修一個游泳池怎么樣?人們會去游泳嗎?”
喬·哈曼當天下午和彼特·弗萊徹一起騎馬進鎮(zhèn)。他把馬牽進澳大利亞旅館后面的馬廄,然后來找琴。他穿著騎馬服,濕淋淋臟兮兮的,因為小河都漲滿了。雖然他離開米德赫斯特時打扮得很整潔,對于一個去鎮(zhèn)上見女朋友的男士而言非常得體,但路上他必須抓住馬的鬃毛和馬鞍游過一兩條小河,使得他精心打扮的成果付諸東流。他抵達威爾斯鎮(zhèn)時,身上已經干了一半。他梳了梳頭,把靴子里的水倒干,去冰室問露絲琴在哪里。
他在臥室里找到了正在給我寫一封長信的琴。他敲了敲門,她出來迎接他?!拔覀儾荒茉谶@里談話,喬。如果你走進來,人們肯定要沒完沒了地嚼舌根。我們去冰室吃客冰淇淋吧?!彼_信,這是威爾斯鎮(zhèn)唯一一個可以讓青年男女光明正大地見面聊天的地方。如果是在雨季,他們還可以走進馬廄或者谷倉。他們挑了一張靠墻的桌子坐下。她東張西望,看著方方正正的四面墻,鄰桌的人對她很有意見?!斑@不行,”她說,“我要隔出一些雅座,讓顧客可以在小角落里說悄悄話。”
“你要吃什么?”他問。
“我要香蕉船,”她說,“我要補充營養(yǎng)。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但我一直都覺得很不舒服。別給錢,喬——冰室請客啦?!?/p>
他咧嘴而笑?!澳阌X得我是那種帶女孩兒出去卻讓她請客的男人嗎?”
“如果你那樣想,我就來兩份。香蕉明天就要變質了?!彼埧罩辛熊嚸恐苋蛠砩倭克苋菀拙湍苁垠?,價格足以支付航空運費。但問題是它們通常不到一個星期就變質了。
他端著冰凍的甜品回來,和她一起坐下。“好了,喬,”她說,“小牛畜欄是怎么回事?”
他不好意思地露齒而笑,回頭看了看?!澳鞘球_人的,”他說,“米德赫斯特沒有小牛畜欄?!?/p>
“好像有一個吧,”她笑道,“你老實交代。唐·柯蒂斯到底是怎么受的傷?”
“他在我的土地上偷偷摸摸地瞎溜達,他是沒有權利這么做的?!眴绦⌒牡卣f,“他找到我用來圍住小牛的畜欄——注意,是我的小牛。我把它們關在那兒,讓它們冷靜一下,因為它們離群了。嗯,唐想把它們偷走。他拿掉上門閂,但那些小??梢傲耍鼈円呀浻写蟾潘奶鞗]喝水了,只能靠雨水解渴。我猜他弄松第二條門閂的時候,它們把門沖破了,木柱砸在他后背上,把他擊倒了。然后它們都從他身上跑過,踩碎了他的腳。它們還向馬沖去。唐用韁繩把馬系在不知道什么東西上,那些小牛沖向那匹馬,把韁繩撞斷了,馬就跑了。唐就這樣倒在那兒,直到我發(fā)現他。真是活該,讓他亂跑。”
“這些小牛是誰的?老實告訴我,喬?!?/p>
“我的?!彼麍远ǖ鼗卮?。
她微微一笑?!澳阍谀睦锇l(fā)現它們離群了?”
他咧嘴而笑。“溫德米爾。但它們是我的小牛。他從我那兒偷走的。我告訴過彼特他在溫德米爾有一個小牛畜欄,你也聽見了?!?/p>
“你畜欄里那些小牛,是不是就是你從他的畜欄里放出來的那些?”她問。她似乎已經開始介入此事了。
“差不多吧,”他說,“你可以說有幾頭是我順手牽走作為補償的?!彼D了頓,“有時候會混在一起分不清?!彼f。
“現在小牛在哪兒?”她問,“我是指唐放出來的那些?!?/p>
“它們會在米德赫斯特,”他說,“我想是在鉆頭附近。它們絕對不會離開第一個水源,甚至在雨季時也不會?!?/p>
她默默地吃了幾口香蕉船,然后說:“嗯,至少你在他住院期間不能去偷他的小牛,喬。那不公平。那樣他出院時就會發(fā)現所有小牛都被偷光了。”
“我不會做那種事?!?/p>
“我敢打賭說你會。我不懂這個游戲的玩法,喬,但我肯定那是違反規(guī)則的?!?/p>
他咧嘴而笑?!昂冒?,但他一出院就會來偷我的牛。那肯定錯不了?!?/p>
“你們?yōu)槭裁床荒芊胚^其他人的小牛?”
“即使我放過他的小牛,他也不會放過我的小牛。”他簡單地說,“去年我多偷了他五十頭?!?/p>
琴感覺這個對話不會有成果。在小牛的問題上,喬似乎毫無道德操守可言。她換了一個話題,說:“喬,我想跟你談談你在格林島上提到的那些小水壩。你找到人來修了嗎?”
他搖搖頭?!暗群导緛砹嗽僬f吧?!?/p>
“用推土機能修起來嗎?”
“哦,老天,”他說,“如果有人有輛推土機,一個月內就會建起來很多東西。但克里一帶沒有推土機。”
“可能會有一輛?!彼f。她告訴喬露絲·索耶和比利·韋克林的事情?!胺凑惨獊硪娝?,”她說,“而且她說他想在這里承包工程。我想他和露絲的感情會穩(wěn)定下來。他來的時候,你最好帶他到米德赫斯特去談一談?!?/p>
“老天,”他說,“如果在威爾斯鎮(zhèn)有一個會開推土機的家伙,周邊的牛場將會發(fā)生很大的變化。”
“威爾斯鎮(zhèn)也會改頭換面?!彼f,“喬,如果我們就在鉆頭附近修一個相當不錯的游泳池,配上跳水板、換裝的小屋和可以曬日光浴的草坪,再請一位老人家負責修剪并打理草坪——人們會去游泳嗎,喬?如果我們收一先令的入場費?”
他們就游泳池的話題討論了一段時間,如果一個小鎮(zhèn)只有一百五十個居民,修一個游泳池是無利可圖的。“只是發(fā)展速度的問題,”他說,“游泳池和其他東西一樣,也能促進它的發(fā)展。整個海灣地區(qū)沒有一個鎮(zhèn)有游泳池?!?/p>
“冰室絕對能掙錢。”琴說,“如果能保持食物的質量,應該很快就會上軌道。要是我能從諾爾·斯特拉坎那兒預支一筆錢,下一步我想試試游泳池?!?/p>
他微笑著,好奇地問道:“游泳池之后是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外面一大片潮濕泥濘的土地上,威爾斯鎮(zhèn)的街道荒涼寂寞?!八麄冇斡緯r會把頭發(fā)弄濕,所以我要開一間美容院?!彼f,“我想那是下一步。之后是一間露天影院,然后是水洗洗衣房,再然后是一間漂亮的服裝店?!彼D向他,“別笑我,喬。我知道那聽起來有點瘋狂,但看看我的成績。我開了一間冰室給露絲打理,年輕的韋克林就沖著她來到了威爾斯鎮(zhèn),還帶來了一輛推土機,這樣你的水壩也修好了?!?/p>
“你說早了,”他說,“還沒開始修呢?!?/p>
“很快就會開始了?!?/p>
他環(huán)視冰室?!叭绻愕乃杏媱澏枷襁@個冰室一樣順利,”他慢慢地說,“威爾斯鎮(zhèn)很快就會變得跟愛麗絲斯普林斯一樣棒了。”
“那就是我想要的,”她說,“一個像愛麗絲的小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