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當?shù)貢r間4月11日,《紐約時報》在該欄目刊登了一篇文章介紹林徽因和梁思成的故事 —— 《林徽因與梁思成,中國古建筑的編年史家》。
有一種愛情,叫建筑界的唯美愛情,講的就是林徽因與梁思成。
但其實,用八卦的方式談?wù)摿核汲珊土只找颍俏覀冏畲蟮臒o知。也許看完這篇文章,你會理解為何這樣說。
Since 1851, obituaries in The New York Times have been dominated by white men. We launched Overlooked to tell the stories of women who left indelible marks on society, but whose deaths went unremarked by our newspaper. Now we're expanding our lens to include other notable people — many of them marginalized — who were omitted.
自1851年以來,《紐約時報》的訃告一直以白人男性為主。我們推出了“被遺漏的”(Overlooked)欄目,講述一些女性的故事,她們給社會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但她們的死亡沒有得到時報的關(guān)注。現(xiàn)在,我們將視線擴大,投向其他受到忽略的重要人物,他們中的很多人都被邊緣化。
中國現(xiàn)代的城市發(fā)展與建筑發(fā)展始于20世紀初,在這一時期,第一代建筑學(xué)家嶄露頭角,群星璀璨,為中國建筑的現(xiàn)代化發(fā)展做出了卓越貢獻。林徽因與梁思成就是其中的兩位。
1928年,在歐洲度蜜月的林徽因與梁思成。CPA/PICTURE ALLIANCE
In the 1930s, the couple began surveying and recording the country’s overlooked ancient buildings, in an effort to begin preserving them.
20世紀30年代,這對伴侶開始對被忽視的中國古建筑進行考察記錄,力圖展開對這些建筑的保護工作。
Many of China’s ancient architectural treasures crumbled to dust before Lin Huiyin and Liang Sicheng began documenting them in the 1930s.
令人遺憾的是,他們在開始考察記錄之前,許多古代瑰寶已逐漸坍塌。
毫無浪漫可言的古建筑研究
林徽因和梁思成都是保護古建筑的旗幟性人物。
但近年來,很多人喜歡用消費女性的歧視論調(diào)來評論,將林徽因包裝成一位周旋于一群男人中間的文藝女青年,情史被八卦了一遍又一遍。
而深入基層考察古跡建筑一路泥濘這段,卻因沒有噱頭,很少被那些人提及。
印度詩人泰戈爾訪問北京,與梁思成(左一)、林徽因(右二)、徐志摩(右一)合影,1924年4月
Becoming China’s premier architectural historians was no easy feat. The buildings they wanted to save were centuries old, often in shambles and located in distant parts of the country.
成為中國最著名的建筑歷史學(xué)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們想挽救的建筑已有好幾百年的歷史,這些建筑通常年久失修,而且散布在遙遠的地方。
In many cases, they had to journey through treacherous conditions in the Chinese countryside to reach them.
許多時候,他們必須途徑環(huán)境惡劣的農(nóng)村,才能到達這些建筑的所在地。
他們的研究探索并沒有“浪漫”的標簽,反倒是有騾子、虱子、肺結(jié)核......
1934年梁氏夫婦與費正清夫婦同往山西考察古建筑
Exploring China’s outlying areas during the 1930s meant traveling muddy, poorly maintained roads by mule, rickshaw or on foot.
20世紀30年代,在中國遠離市鎮(zhèn)的地區(qū)考察意味著,要靠騾子、人力車或徒步在很糟糕的泥濘路上旅行。
This was a demanding undertaking both for Liang, who walked with a bad limp after a motorcycle accident as a young man, and Lin, who had tuberculosis for years.
對于梁思成和林徽因兩人來說,這并非易事:梁思成年輕時的一場摩托車事故讓他后來走路一瘸一拐,而林徽因長期患有肺結(jié)核。
林徽因在五臺山測繪唐代經(jīng)幢
Inns were often squalid and lice-infested.
他們住的客棧通常很臟,到處是虱子。
與蝙蝠、臭蟲“近距離接觸”的研究探索
從1930年到1945年,梁思成林徽因夫婦二人共同走過中國的15個省,190多個縣,考察測繪了2738處古建筑物,很多古建筑就是通過他們的考察得到了世界、全國的認識,從此加以保護,比如山西的應(yīng)縣木塔、五臺山佛光寺等。
山西趙城附近的上廣勝寺的塔,右圖為塔內(nèi)梯級結(jié)構(gòu)示意圖。
也正是由于在山西的數(shù)次古建筑考察,梁思成破譯了中國古建筑結(jié)構(gòu)的奧秘,完成了對《營造法式》這部“天書”的解讀。
梁思成終于找到了唐代建筑——山西五臺山佛光寺大雄寶殿(建于公元857年)。
Their greatest discovery came on an expedition in 1937 when they dated and meticulously catalogued Foguang Si, or the Temple of Buddha’s Light, in Wutai County, Shanxi Province. The breathtaking wooden temple was built in 857 A.D., making it the oldest building known in China at the time. (It is now the fourth-oldest known).
他們最大的收獲來自1937年的一次考察,他們在山西省五臺縣發(fā)現(xiàn)了佛光寺,考證了它的年代,對其進行了詳細的測繪編錄。這座令人驚嘆的木制寺廟建于公元857年,是當時中國已知的最古老的建筑。(現(xiàn)在,佛光寺是已知第四古老的中國建筑。)
為了完成研究,他們爬進了寺廟的角落,與蝙蝠、臭蟲為伴。
Liang and Lin crawled into the temple’s most forbidding, forgotten areas to determine its age, including one aerie inhabited by thousands of bats and millions of bedbugs, covered in dust and littered with dead bats.
為了確定佛光寺的年代,梁思成和林徽因爬進了寺里最令人生畏、被人遺忘的地方,包括鉆到寺的屋檐底下,那里住著成千上萬只蝙蝠和數(shù)百萬只臭蟲,到處都是塵土,充斥著死蝙蝠。
林徽因 1936測繪山東滋陽興隆寺塔
史景遷在《梁思成與林徽因——一對探索中國建筑史的伴侶》一書的前言中說:
在這個紛雜、繁忙而又充滿熱情的時期,梁思成夫婦,間或在費正清夫婦的陪伴下,邁出了對中國尚存最早的古建筑所進行的無數(shù)次實地探查的第一步。他們最輝煌的成功是確認、測繪并拍攝了山西五臺山里一座建于公元857年的木結(jié)構(gòu)寺廟——佛光寺,但這僅僅是匯集在他的杰作《圖像中國建筑史》中眾多驚人發(fā)現(xiàn)之一。
梁思成手繪圖
梁思成在《梁思成與林徽因——一對探索中國建筑史的伴侶》(Liang and Lin: Partners in Exploring China’s Architectural Past)一書中記述了那段經(jīng)歷,該書是與他們通信的好友費慰梅(Wilma Fairbank)用英文寫的他們的人生故事。
“In complete darkness and amid the vile odor, hardly breathing, with thick masks covering our noses and mouths, we measured, drew, and photographed with flashlights for several hours,” Liang wrote.
“我們戴著厚厚的口罩掩蓋口鼻,在完全的黑暗和難耐的穢氣中好幾個小時地測量、畫圖和用閃光燈照相,”梁思成寫到。
“When at last we came out from under the eaves to take a breath of fresh air, we found hundreds of bedbugs in our knapsack. We ourselves had been badly bitten. Yet the importance and unexpectedness of our find made those the happiest hours of my years hunting for ancient architecture.”
“當我們終于從屋檐下鉆出來呼吸新鮮空氣的時候,發(fā)現(xiàn)在背包里爬滿了千百只臭蟲。我們自己也被咬得很厲害,可是我們發(fā)現(xiàn)的重要性和意外收獲,使得這些日子成為我多年來尋找古建筑中最快樂的時光。”
人生伴侶
梁啟超和林長民,兩位都是飽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熏染的士子。
梁思成與林徽因,一個是清末變法維新首領(lǐng)梁啟超的兒子;一個是著名政治、外交家林長民的女兒。
林徽因和她的父親林長民,1920年攝。
他們共同開創(chuàng)了運用西方建筑理論研究中國古代建筑的先河,在中國建筑史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Their families knew each other, and they journeyed to the United States together to attend the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in 1924.
他們兩家是世交,兩人于1924年一起前往美國,在賓夕法尼亞大學(xué)讀書。
Lin was enthusiastic about studying architecture, but the university’s architecture school would not admit her because it was considered improper for young ladies to work late into the night, unsupervised, with young men.
林徽因?qū)ψx建筑學(xué)很感興趣,但賓大的建筑學(xué)院沒有接收她,因為當時人們認為,在無人監(jiān)護的情況下,讓年輕的女士與年輕的男子一起工作到深夜不合適。
So when they graduated in 1927 Lin earned a bachelor of fine arts degree, having taken classes in architecture, and Liang became the official architect, earning a bachelor’s and later a master’s degree in the field. But they always worked together.
所以,他們1927年畢業(yè)時,林徽因拿到的是美術(shù)學(xué)士學(xué)位,她也上過建筑學(xué)的課;梁思成則成為正式的建筑師,他先是獲得了建筑學(xué)士學(xué)位,后來又獲得了建筑碩士學(xué)位。但他們總是一起工作。
林徽因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xué)學(xué)習(xí)
賓夕法尼亞大學(xué)東亞藝術(shù)教授夏南希(Nancy S. Steinhardt)在接受電話采訪時說:
“It’s not clear who did which parts of drawings or articles they wrote; they were a team.”
“分不清他們的繪圖或文章中哪部分是誰做的;他們是一個團隊。”
“I think they saw each other as partners, not as business but as life partners,”
“我認為,他們把彼此視為伙伴,不是商業(yè)伙伴,而是人生伴侶。”
日本軍隊1937年入侵中國后,他們的考察停了下來。
1940年,他們把家搬到了中國南方城市昆明附近的一個村子——李莊。那時他們已有一兒一女,住在村里自己建的一個小屋里。
不久,林徽因肺病爆發(fā),臥床不起。戰(zhàn)爭仿佛永無盡頭,他們在這里度過了貧病交加的五年。
林徽因(中)在病榻上與梁思成(右一)、梁從誡(右四)、梁再冰(右二)等合影,1942年
后人很難想像,焦土遍地的戰(zhàn)亂時期,恰是一批中國知識分子智慧噴發(fā)的歲月。
在照顧病中的妻子和一對幼小兒女的同時,梁思成和營造學(xué)社其他社員一道在李莊開始撰寫醞釀多年的《中國建筑史》。
During the war they used their copious notes, photographs and drawings to continue writing about architecture. 在戰(zhàn)爭期間,他們靠大量的筆記、照片和繪圖,繼續(xù)從事建筑方面的寫作。
1946年7月底,結(jié)束九年流亡生涯,梁家終于回到北平。
此時的林徽因已無力站著和朋友合影。在梁思成的建議下,戰(zhàn)后的清華大學(xué)開辦了建筑系。
When the war ended Liang became a visiting professor at Yale.
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梁思成前往耶魯大學(xué)擔任客座教授。
這是梁思成最向往的生活:黑板,講臺,田野考察。梁思成將他的全部心血和情感投入到了建筑學(xué)——他為之獻身的事業(yè),那已經(jīng)被戰(zhàn)爭蹂躪太久的學(xué)術(shù)。
梁思成在美國耶魯大學(xué)講授中國藝術(shù),1946年
Liang became China’s representative to the committee that designed the United Nations building in Manhattan. Lin, burdened by caring for her family and by illness, remained in China.
梁思成成為設(shè)計曼哈頓的聯(lián)合國大樓委員會中的中國代表。林徽因由于要照顧家人,又患病在身,留在了中國。
1947年梁思成任聯(lián)合國大廈設(shè)計顧問時和世界著名建筑師一起討論設(shè)計方案
1949年國民黨敗退臺灣,包括梁思成在內(nèi)的六十多位新當選的中研院院士選擇留在大陸,擁抱一個嶄新的中國。 梁思成被任命為北京市都市計劃委員會副主任。
手術(shù)摘去一個腎臟后的林徽因在臥病數(shù)年后虛弱地站起來,迫不及待地投身到了火熱的新中國建設(shè)中去。
梁思成在病中與林徽因討論國徽圖案,1950年
《紐約時報》的這篇文章,從《梁思成與林徽因——一對探索中國建筑史的伴侶》一書中摘錄了很多林徽因與梁思成的觀點。
但書中所寫的這段話,《紐約時報》只字未提:
“我們以前就知道,美國和多倫多一些著名的博物館展出的一些來自山西廟宇的壁畫,是從日本文物販子山中手里買來的。 ”
參考:《紐約時報》、《梁思成與林徽因——一對探索中國建筑史的伴侶》費慰梅(Wilma Fairbank)著,曲瑩璞、關(guān)超等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