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交戰(zhàn)線上工作了五十余年,其中有三十四年的時間是從事外事翻譯工作,那就是從1952年到1958年在朝鮮停戰(zhàn)談判代表團當翻譯;1958年到1962年在華沙中美大使級會談當翻譯;1962年到1971年在外交部翻譯室擔任口筆譯工作;1971年到1981年在中國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團主管翻譯工作;1981年到1986年任外交部翻譯室主任,主管外交部的翻譯業(yè)務和翻譯培訓。
1952年4月,我從上海復旦大學外文系調(diào)到北京參加“五一”外賓接待工作,到北京后不久,便榮幸地被選到板門店參加朝鮮停戰(zhàn)談判。我在停戰(zhàn)談判代表團的工作主要是筆譯、口譯,特別是英文的記錄,這里值得提一下我擔任記錄的坎坷經(jīng)歷。
擔任英文速記員的艱辛過程
盡管在談判中,朝文、中文、英文是同等有效的正式語文,但朝文、中文的記錄畢竟主要是朝、中方面使用的,雙方賴以查據(jù)和引用的主要是英文記錄,因而英文記錄具有特殊的重要性。然而,怎樣整理英文記錄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當時,鋼絲帶的錄音機已經(jīng)問世,美國作為世界上最發(fā)達的資本主義國家,當然擁有一切最新式的設備,因此,美方要求在會議室里使用錄音機。美方明知我們沒有錄音設備,于是建議由美方提供錄音機把雙方的發(fā)言錄下來,英文記錄全部由美方負責整理,并向我方提供。大家知道,在這場抗美援朝的斗爭中,為了反對侵略,維護國家獨立主權和民族尊嚴,我們寸步不讓。雙方發(fā)言都是帶有高度原則性和政策性的,必須保證絕對的完整、準確。如果記錄中出現(xiàn)差錯或任意的篡改,何以為憑?因此,我們嚴正地拒絕了美方的建議,主張在會場內(nèi)任何一方均不得使用錄音設備,中、朝、英三種文字的記錄由各方自行負責整理,每種文字同等有效。
英文速記對美方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但是對我方來說,沒有專職的英文速記員,只能由英文翻譯來兼作英文速記。一切必須從零開始,任務是艱巨的。我們感到很緊張。
為此,我們抓緊一切時間自學,先是看書,弄懂速記的原理,接著是模寫速記符號。過了一個多星期,便開始作練習。速記這門課程,原理并不深奧,但要達到嫻熟自如,則并非易事。上場時,我們只能采用部分速記符號,絕大部分要靠普通手記。一個人記不下來,只有用人海戰(zhàn)術的辦法,即4個人一起記,開會回來,互相校對、追憶。美方念稿的速度一般在每分鐘120-130個字組,而我們的速度開始只能達到每分鐘70-80個字組,差距較大。因此,每次會議開完,我們都由于腦子高度緊張而疲憊不堪。要改變當時那種疲憊應付的被動狀況,只有加緊練習。即使在談判陷入僵局的時期,我們也沒有放松速記的練習。停戰(zhàn)后,我繼續(xù)留在板門店工作,負責軍事停戰(zhàn)委員會的會議翻譯和記錄。為了更好地完成任務,我在板門店的6年多時間里,幾乎從未停止過速記練習。熟能生巧,不間斷的練習和實踐使我的速記技術有了顯著提高,最高時達到每分鐘140個字組的水平。我還代表朝中方面同美方一起協(xié)助中立國監(jiān)察委員會整理英文記錄。我方整理的記錄,完整準確程度超過了美方。有時,美方說話不算數(shù),不守信用,我們引用美方自己發(fā)言的英文原文予以駁斥和揭露,使美方無法抵賴或否認。
1958年9月,金門打炮,中美大使級談判在華沙舉行,中美外交斗爭的焦點轉(zhuǎn)移到了華沙。我奉命從板門店直接調(diào)往華沙,參加中美大使級談判的翻譯工作。除了翻譯以外,我的任務是把美方的發(fā)言原文逐字地記下來并譯成中文,我一個人承擔了全部的記錄工作。依靠我在板門店所掌握的英文速記技術,我能把美方的發(fā)言一字不漏地記下來,這些記錄已成了國家永久性的檔案,歸入史冊。70年代,在我領導人同基辛格的歷次會晤中,我仍擔任記錄,把雙方的發(fā)言,特別是基辛格的講話,逐字記錄下來,整理成檔。盡管在當今的信息時代,記錄的任務大部分已由電腦來完成,但速記仍是一項有用的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