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的第一個化療療程并沒有成為一個無法蘇醒的噩夢,第二個療程或許還有機會彌補??墒乾F(xiàn)在,極為殘酷的是我聽不到來自她的消息,而時間卻在一天天地悄然流逝。
我和妹妹美夏都在進行檢測,爭取成為美文的骨髓捐獻者。
兄弟姐妹擁有最好的機會成為完美的匹配者,其概率大約為1/3。我指望我的血液能夠合格,可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樣,我和美夏的血液指標與美文均不匹配??尚Φ氖?,檢查結果顯示,我們倆倒是一對完美的匹配者,可我們卻無法搭救美文。這就是說,美文現(xiàn)在不得不求助于國家骨髓捐獻的登記系統(tǒng),以找到與自己匹配的捐獻者。
讓我們沮喪不已的是,我們得知如果兄弟姐妹的骨髓無法匹配,從其他途徑找到捐獻者的概率則會大大下降,尤其是那些亞洲和非洲的后裔?;ヂ?lián)網上,掙扎在死亡線上的病人尋找骨髓捐獻者的訴求比比皆是。即便是能夠找到一個匹配者,其過程也會長達好幾個月——而美文或許并沒有幾個月的時間可以耐心地等候。
美文的第一個化療療程并沒有成為一個無法蘇醒的噩夢,第二個療程或許還能彌補??墒乾F(xiàn)在,極為殘酷的是我聽不到來自她的消息,而時間卻在一天天地悄然流逝。帶著恐懼,我撥通了醫(yī)院手術室的電話,可聽到的常常是她的語音留言,或者她在應答時有些唐突地說:“我現(xiàn)在不能說話,美兒。我爭取以后再通話吧?!?/p>
化療后導致死亡的主要原因是感染。類似感冒或流感的普通疾病,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一個體內白細胞被化療摧毀的癌癥病人。美文的感染接踵而至。為了對抗感染,醫(yī)生在治療中采用了大量的抗生素,這導致了各種令人痛苦的副作用。當這些抗生素不起作用時,醫(yī)生就嘗試換用其他種類的抗生素。
美文無法進食和飲水已經好幾個星期了,不得不通過靜脈注射營養(yǎng)液來維持生命。她時常不是渾身冰涼就是周身發(fā)燙,在并發(fā)癥和病危不斷襲來的狀態(tài)中,她常常在痛不欲生中掙扎,不得不使用鎮(zhèn)靜劑。
在第二個化療療程完成后,我們再一次提心吊膽地等待,期盼著聽到好消息。我們了解到,假如美文白血病的惡化得到緩解,這就意味著健康的血液細胞開始滋生——特別是那些能夠對抗細菌感染的中性白細胞,都是與死神對陣的精兵。
我知道,抽血化驗是美文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于是在清晨6點,我就會坐在電腦前等候她的電子郵件,可美文卻不再給我寫郵件。我無法忍受等待的焦急時,就會給她發(fā)郵件。我只會得到簡潔的答復,諸如:“血液指標還沒升高”或“奇跡尚未發(fā)生,失望至極”。很快,我就根本看不到她的電子郵件了。
我經常奇怪,那些接連進行語音留言的人,到底是怎么了。比如,你在哪里?我很擔心你!給我打電話!他們不明白,人們不回電話顯然是有一個理由??墒乾F(xiàn)在,我卻焦急得不怕被人討厭。美文結束化療后的那個星期,我一次又一次地在早晨給她打電話,即便她從來不接電話。美文有來電顯示,因此,她知道是我打來的電話。我不斷地留言,就一些生活小事告訴她最新的信息,希望以愉快和活潑的情緒來感染她。
一天早晨,美文終于接了我的電話。她的聲音聽起來好像變了一個人,微弱得我?guī)缀鯚o法聽清她在說什么。我問她感覺怎么樣,她只是在電話的另一端嘆息。然后她說:“治療沒有效果,美兒。我要堅持不住了,沒有希望了……沒什么希望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弱。
“別犯傻了,美文。等待血液指標的上升需要很長的時間,有時會是好幾個月,這種情況完全正常。杰德對此進行了切實而透徹的研究,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把這些數(shù)據(jù)發(fā)給你。另外,手術室的醫(yī)務人員也告訴我,醫(yī)生對你的情況相當樂觀,再等一等好嗎?”
美文沒有回答,于是我繼續(xù)鼓動?!奥堵逗喼笔且粋€噩夢!”我試圖用露露練小提琴或她跟我干仗的故事,來分散她的悲觀情緒。
在美文生病之前,我們經常在一起交流教育孩子的看法,談到我們不可能再像父母對待我們那樣,將家長的權威用到我們的孩子身上。
而現(xiàn)在讓我欣慰的是,在電話的那一端,美文笑了,然后她用較為正常的聲音說:“可憐的露露!她是一個多么可愛的女孩,美兒,你不應該對她如此嚴厲。”
在萬圣節(jié)到來的時候,我們得知,醫(yī)院為美文找到了一個完全匹配的華裔捐贈者。4天后,我收到了美文發(fā)來的電子郵件,她說:“我有中性白細胞了!指數(shù)是100,我需要達到500,有希望增加?!笔聦嵣?,美文的中性白細胞正在升高——雖然非常緩慢,但它們的確在上升。
11月初,美文被醫(yī)院“釋放”回家,以更好地恢復體力。距離骨髓移植只有一個月時間了,可令人難以想象的是,她還需要進行一個療程的化療(這個舉足輕重、擁有重磅殺傷力的療程要在一個特殊的無菌病房里進行),以徹底清除病變的骨髓。這樣,捐贈者健康的骨髓才能順利地進行替換。許多白血病患者都沒有能夠走出這個特殊的病房。
美文住在家里的那個月里,她似乎非常開心地享受著與家人在一起的美好時光:給艾拉喂飯,帶孩子們外出散步,靜靜地看著他們酣睡的可愛模樣。她最感興趣的事情是觀看兒子杰克打網球。
美文的骨髓移植在圣誕節(jié)前夜進行。我們的父母和我的全家都住在波士頓的賓館里,我們點中餐的外賣,和手術室的醫(yī)務人員、杰克和艾拉一起打開圣誕的禮物。